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梦魇(二) (2 / 3)

        楚嫣愣了愣,想起来夏初所说的恩师,就是三年前被阮诗下令处死的宗亲侯爷叶墨——难道夏太常平日里对着诗姐姐,也说这样的话吗?难怪阮诗终于恨他了,从不舍得到舍得,决心要杀他。想到这里,楚嫣微微一笑,从善如流:“是这样么?那我一定要尽力成全,令您如愿以偿才是。”

        此时此刻,纵然对楚嫣玄妙幽微、暧昧危险的态度不明所以,听了这样意料之外的答话,夏初也能洞悉,眼前的楚长史,已经不再对他只抱着求而不得的爱恋与仰慕,今天来到这里,也绝不是为了情欲而胁迫他,向他索取男女之间的纠缠。这三年来,他重新认识了许多人的面目。唯独这个人,许多年前就给他留下一个卑劣肮脏、不齿提及的片面印象,向来如此,也就不再会变化了。可即便这样,竟然有一天,也会让他感到陌生和迷惘。

        “——我换一个问法,夏太常知道自己犯了什么罪,为什么会被处死吗?”在夏初岿然如山的沉默中,楚嫣莞尔一笑,缓缓站起身来,裙裾曳地,恢复了居高临下的视角,“说起来,都是我那位喜欢偷懒的兄长的过错。恐怕兄长只顾着对付差事,不要说案情,连罪名都未曾与太常好好说知。那种陈词滥调的供状,廷尉府里的师爷,不到半个时辰就能编出好几篇来,又怎么会是夏太常的供状。太常视死如归,又自恃清白,以为欲加之罪何患无辞,看供状上的词句,反而是对自己的亵渎,因此只顾着提笔画了个押——或许连押都没有画过。书吏编完供状,顺笔代劳,岂不是更省事,反正太常的书法十年前还在京中十分流行,许多读书人都会写两笔,大差不差,也就如此了。这就是我兄长三十多年来,领朝廷禄米的方式。”

        楚嫣背对着牢门口,但是听到从天牢深处传来空旷杂乱的脚步声时,她就知道,她的兄长楚平,这间廷尉府的主官,也是她尖利话语中正在讽刺的对象,终于到了。她当着楚平和廷尉府众多官员的面,侃侃而谈,犹如亲眼所见。属官们听在耳中,心中惴惴,都频频向楚平瞥去求救似的眼光。楚平却负手站在牢门之外,脸色铁青,因为楚嫣所说的,与事实不差分毫。而这番话既然是从楚嫣口中说出的,想必也早已流传到了大将军的耳朵里。

        “夏太常也一定很愤慨吧。这样尸位素餐的人,居然还能在朝廷里步步高升。只因为有一个身为大司空的父亲,一个担任廷尉的岳父,一个世家名门嫡长子的出身。这不就是夏太常年轻时所批驳的朝廷之病吗?可要不是有兄长这样的人,太常又怎么可能以囚犯之身,在廷尉府里过的这么自在?”楚嫣轻盈一笑,潋滟的目光从夏初波澜不动、沉如死水的脸上移开,转过身来,走到楚平的面前,向兄长拱手一拜:“兄长,您说是不是呢?”

        这时候,面对楚嫣明锐的视线,楚平虽然因为对方的放肆无礼而脸色难看,但全然没有被拆穿后气急败坏的样子,反而像一个应付麻烦妹妹的兄长一样,皱着眉头抚了抚衣袖,用他的老成和经验,无奈地指出楚嫣的错误,教导她:“楚长史从来没有做过掌管刑名的官员,也没有担任过一方主官,判决过民间的词讼。因此对这一行里的通例,不甚懂得。供状文章,向来是由刑名师爷梳理成文,润色字句。不然的话,犯人言辞颠倒,语无轻重,不好好整理删削润色一番,怎能落进卷宗里去啊?就是最穷山恶水的州县,审理村民殴斗邻里争执,也不会做这样不堪的卷宗。更何况是要上呈给陛下与大将军,怎能不让书吏格外精雕细琢。本官也是按照通例行事。楚长史,现在可知悉了?”

        “既然兄长问心无愧,自信不曾白领了朝廷的俸禄,在下也没什么好说的了。”楚嫣眸子中一瞬间闪过一痕锋利的刀光,她存心要让楚平难堪,却没料到楚平并没有她以为的那般为人愚钝、言辞笨拙,反而摆出了她最为厌恶的道貌岸然的口吻和兄长的架子,站在至高地上,句句讽刺,指斥她的年轻无知。既然如此,她也必须要回击,“兄长在廷尉府里做了几十年的事,自认精通刑名。可是依在下看来,兄长只知其一不知其二,疏忽了刑狱之事的根本要义。”

        “此话怎讲?”楚平反问。若不是多了个大将军撑腰,他这个庶妹,处世无所依仗,事事皆要仰人鼻息,何时敢在他面前如此嚣张放肆。

        “小妹虽然没做过地方上的主官,但也多少见过咱们京兆尹老爷审案——不管是何等穷凶极恶,证据确凿的犯人,被差人捉住,审讯之前,无一人不理直气壮地喊冤。可经过审讯定案,被推上刑场的时候,却理屈词穷,哑口无言,无人再喊冤。刑狱的意义,不仅在于一纸供状,更在于教化,先训导驳斥犯人,再用犯人的行止反差,启发百姓,让百姓信服,知道什么是应当做的,什么是不应当做的。恕在下直言,倘若兄长一直都不明白这个道理,只顾着供状里的词句文藻,却忘了用审讯辨明是非黑白,令犯人身心服膺垂首认罪。那这几十年来,算下来该有多大的疏失?怪不得近来京城中,民间对朝廷的议论甚嚣尘上,恐怕和兄长的疏漏,也不无关联吧?”

        楚平愈听愈是心惊胆战,楚嫣这套论调,旷古未闻。可硬要给他的惫懒偷闲扣这样一个大帽子,他一时之间也想不出应当如何驳斥。倘若大将军也信服了楚嫣的这套歪理,另眼审视他这个廷尉专心雕琢奏折与卷宗的做法,把这几年来朝野的纷扰都往他头上记一笔,那可糟了。他一旦心虚,态度也不得不缓和下来:“本官从来都不敢疏忽了审讯之事。民间的议论,常常是别用有心人的挑拨蛊惑,未必实在,从未见得和廷尉府的言行有什么关联。不过,唉,一直以来,廷尉府案多事杂,或许在细致处,难免有些脱漏,也多谢楚长史提醒了,今后本官必当更加朝乾夕惕,不敢有分毫疏失。”

        “那便从这件案子补救起吧。”楚嫣盈盈一笑,“夏太常这个案子的轻重,不用我说,兄长也知道的。兄长,我这也是在帮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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