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鸾(二) (2 / 4)
还有的人已经发不出声音,只能无声地在绳索里挣动,在泥尘瓦砾上磨出累累的血印。
“……这么杀的,好像还不是女眷,是奴婢而已……主子该凌迟的凌迟,该砍头的砍头……咳,就说哪朝哪代的诛九族还有杀奴婢的道理……”
“所以都说了,不是杀,是杖刑……有哪个命大,捱过三十大板,就算活了……”
“……都存心这样了,还能让活吗……这些人手底下都有手段的……”
柳梦昏昏沉沉地向前走去,在交头议论的人群里渐次听到一个个熟悉的名姓,像一个个惊雷在她的耳畔炸开。它们一面安安静静地睡在她宅邸置放书信的箱笼里,一面又早已在她看不见的,不知道的,与今日相类的血流成河的残酷情景中走向了死亡的终局。
她未出嫁的时候,精研经义,长于诗画,因此结交了许多笔友。后来这些笔友,又陆续成了现实里的朋友。她人缘很好,又以世家子的出身,远嫁了地方上一个不知名的乡绅。因此出嫁后的几年间,有很多很多旧日里的朋友写信来问候。她一一回复,都要花上许多许多天。后来书信渐疏。再后来,持续与她通信的人只剩下了苏云一个。她从来不以为怪,也不为此而惆怅。因为她深知人世间的道理:她自己的境况越来越落魄,那么旁人忘了自己,也是人之常情,理所应当。
她今天才知道,原来他们中的许多人,都已经死了。
在语焉不详的交头接耳中,哀嚎声渐渐平静下去,那一团团不分明的血肉和沉落的鲜红夕阳融为一体,又在逐渐覆压而下的夜幕里变成一个个幽灵似的鬼魅。宣读旨意的官员,行刑的士兵,握着枪戟沉默不语的士兵,连同这里外数层的观众,在日夜交界的时刻,都有人与鬼的两副面貌,模糊难辨。一个佝偻的黑影从人头攒动的魑魅魍魉中忽隐忽现,终于跌跌撞撞地冲了出来,撞在绳子上,竭力伸出的手,与无法移动的身躯,几乎被那像利剑一样的绳索割成两半,只有干枯的号泣,穿过了层层叠叠的鬼影憧憧:“……女儿……我的女儿啊……”
“可怜啊。昭阳公主一府上上下下——男男女女怎么着也得有几百号人,往后半个月都得是这一出。就说这些侯门公府里的仆从丫鬟,有多少都是走投无路卖进去的,本来就是苦命人,能知道什么。结果主子犯事搅进去了,连这些人也要陪葬。——昭阳公主自己好歹落了个全尸,还算体面。其他人可就惨了,死也不得好死。”
窗边的酒客,望着影影翳翳的黑夜,把慨叹冲进浊酒中。端起杯子,摇了摇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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