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 火山 (1 / 4)
遗体的火化就定在第二天。
灵车的车窗外面,夏虫叫得很聒噪。我和曹志远就这样面对面坐着:他头靠在椅背上,没有眼泪,只是很安静地垂着眸。
凝重的湿气从灵柩漫出来。曹顺华就躺在里面,而对我来说,那几乎是一个陌生人。但即便那样,我也并不觉得轻松:再过不到半小时,车尾这口棺材就会被推进焚化炉,九百八十度的高温将把蛋白质和脂肪转化为二氧化碳和硫化物——这不是个单纯的化学反应,相反,这个过程意味着一个曾经在这个世界上占据了诸多质量、空间与时间的生命的消灭,他们的笑、怒、爱、恨,就此化为乌有,最后,只剩下一些未完全燃烧的无机物作为生存的证据。
节哀顺变是句谎话,此刻我不愿去说它。我只好陪着曹志远一起沉默,直到车停在火葬场的大门口。
“到了。”司机说。
“走吧,爸。”
我扶曹志远下车,他的左脚还是不便行走,大多数时候要靠拐杖。但大概不是什么严重的疾病,因此也没有坐轮椅的必要。
我和他坐在告别室里,看着曹顺华的灵柩被人推进来,并移到专供火葬的棺床上。棺床的温度很低,在三伏天里向外散发着寒雾,铁皮板上全是凝结的水珠。曹志远一动不动地凝视着火化炉的方向,里头还没有点燃,现在只是被碳颗粒填满的一个黑洞。那个长方形的不锈钢炉子——我不确定当曹志远躺在那里时,我会不会觉得伤心。说到底,我们只做了十年的父子,我在心里暗自衡量这个时间尺度:或许,还要更短,因为人生的初途不可避免地存在许多记忆的罅隙。
直到白墙上挂的钟指针打到正午,最后的一点时间也过去了。曹志远站起来,缓缓走到棺床前,工作人员示意这是最后的告别。接着,他按下那个操作按钮,遗体就连着长方形木板一起被推进了烈焰里。
“家属,你们先去办后续的手续吧。这儿要两个小时。”工作人员戴着口罩,等着处理下一具尸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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