帆板船 (6 / 9)
王树成说:“你看,还说不是你举报的,现在你就在举报我!好吧,等会红卫兵来,你就出卖我吧,把你知道的都告诉他们!我不仅反对毛主席,还搞资本主义,反对人民公社,维护资本家,你就说吧!把你的伶牙俐齿都拿出来!”静芬拿起一本书说:“这是你平时看的,看看,是什么书!《圣经》!这是蒋介石和宋美龄看的!你呀,思想从来都落后到无以复加!”王树成不可思议般看着静芬:“这么说,你真的投靠红卫兵了,听说还要选你当红卫兵的组长,你到底是保皇派还是造反派,或者你脚踏两只船,两边占便宜,你有这个本事!”
静芬说:“现在说这么多也没用,我已经告诉造反派的头子,你要逃跑,他们马上就过来抓人。”王树成睁大眼睛,眼睛里冒出火来:“好好好,你是忠心耿耿的无产阶级革命接班人,我是个大反动派,我们俩井水不犯河水,以后我们再也不要见面!”说着,一巴掌,扇的静芬一个趔趄。静芬捂着脸,眼泪夺眶而出。静芬掉转头,走进房间,拿出一张白纸,塞给王树成,不再说话,默默转身回到房间。
过一会,王树成跟进来,声音在颤抖:“到法兰克福的机票?你哪里来的?现在恐怕连刘少奇都找不到这样一张机票。”静芬转过头去,不看王树成,只是哭泣。几分钟以后,静芬平静的说:“单位的刘司机马上就来接你去机场,然后,你搭飞机去法兰克福,到达后,会有人来接机。”王树成一把抓住静芬的手臂:“你为什么这么做?你为什么又举报我,又让我逃走,你知道你这样做冒多大的风险吗?造反派不会放过你,哪怕你是他们的组长。”
静芬轻轻叹口气:“你还记得我们最初相识的时候,一起去峨眉山的金顶上算过一次命吗?我一辈子都记得,一个老和尚告诉我,我和你有一段夙缘,是命里带来的,我们一辈子都在夙缘里舞蹈和歌唱。要破解的话,只有一个方法,就是你远远的离开,而我为你挡住风雷。这样下辈子,我们还会在一起!老和尚说,如果你不走,我也不替你顶罪,我们俩都会被投下地狱,因为神不会原谅两个幸福的叛逆者。但你逃走,我为你顶了罪,神或许会原谅我们。神会怜悯你逃走时的哀伤,感慨我为你的付出。这是我们唯一获得救赎的办法,否则等待我们的是神的怒火和降罪。”
王树成哭了,他说:“静芬,我误会了你。其实,我第一天认识你,就知道我们要在一起。在你找老和尚算命之前,我已经找老和尚算过命,老和尚告诉我,如果我不遇见你,或者你不爱上我,我将一事无成,终生平凡。我因为自己的虚荣心,所以吻了你的脸。但是,请相信我,我是真的喜欢你,我第一眼看见你,我就喜欢你,你是我喜欢类型的女人。”静芬用手捂住王树成的嘴:“好了,不要说了,你说的我都知道。我知道很多很多,我们都是老和尚花园里的花儿,我们的使命就是为老和尚带来春天的喜悦和欢乐。如果我们的使命完成,我们也就该离开了。”
静芬看看墙上的时钟,对王树成说:“快走,刘司机已经到楼下,到法兰克福,记得给我打电话。”王树成一把搂住静芬:“我走了,你怎么办?造反派抓不到人,肯定会找你的麻烦。”静芬冷笑一声:“我有办法应付他们。”说完,静芬推王树成快走,并把大门打开。王树成回转身一把把静芬拥到怀里,然后两双火热的唇吻在一起:“等着我,静芬,我会回来,只要你有危险,我一定会回来。”静芬推开王树成:“快走!快走!再不走来不及了。”王树成哀伤的望了静芬最后一眼,转身就跑,留下静芬独自哭泣。
造反派来的时候,静芬平静的坐在卧室里。造反派问:“人呢?!”静芬说:“跑了。”造反派一耳光扇到静芬脸上:“烂货,你竟然把大叛徒放跑了。”静芬说:“他不是叛徒,他是个好人。”造反派大声呵斥:“胡说!王树成就是最大的叛徒,最现行的现行反革命。”静芬说:“麻烦你翻毛主席语录第781页,毛主席说王树成是个好同志。”造反派大惊,忙打开毛主席语录,却怎么也翻不到781页。静芬冷笑道:“你们的毛主席语录是旧版的,新版的我看过,确实说王树成是个好同志。”造反派惊惶起来,但是他们马上高呼口号来为自己压惊:“打倒静芬,打倒王树成,打倒走资本主义路线的反动夫妻!”
王树成没了影踪,静芬的生活重新恢复平静。造反派和保皇派谁也没打过谁,最后作鸟兽散。静芬独自在房间里喝下午茶的时候,会打开收音机,听女主持小可的《音乐苹果派》节目。金色的阳光铺满静芬搭着毛线毯的双腿,窗户外面商贩叫卖麻糖的吆喝声和孩子们欢快的嬉笑声,组合在一起,成为一首美妙的人间交响乐。收音机里传来一首忧伤的歌曲:“如果让我遇见你,而你正当年轻,用最真的心,换你最深的情。”静芬微微把头偏向房间的大门,那天晚上,王树成就是从这里出去。静芬微微笑一下,拿起一杯咖啡,啜一口,没有奶油,没有方糖,只是咖啡醇厚浓郁的香味。墙上的时钟滴滴答答,走过一天又一天,再也不会回到原来。和王树成分别那天的泪和笑,已经随着历史的翻页,渐渐远去。
和平,光明,繁荣,欢愉的世界,已经来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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