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自拉瑙卡的狙击手恰尔洛夫(无,介意) (9 / 1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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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想从被击中的那一刻,埃里希就在和污泥作斗争。他拼命保持干净,却不断的摔倒,狼狈不堪。为避免鞋底被泥浆弄湿,埃里希决定舍近求远,顺着劳动建设楼的一楼走廊前进。他的身影消失了,但我可以估算他会看到什么。在潮湿闷热的昏暗房间里,成百上千个战俘卖力的重复洗衣服,做瓶子,做鞋子和纺织等流水线工作,活像工业的幽灵,“大机器的小小齿轮”。
我能理解为什么格略科要赌上一切换取顾问的身份,战俘的生活并不好过,即便没有性侵也糟糕令人叹息或是兴奋,取决于你是卡季卡还是贝卡。瓦耳塔每天早上要打五遍铃声,第一遍起床铃在四点半,第二遍集合铃五点。在中间的半个小时内,囚犯要听从军官指挥,完成洗澡,排泄,整理屋子和床铺等一系列任务,具体顺序视情况而定。五点整,随着铃声结束,所有囚犯要以合格的仪容仪表站在各自床铺前,手贴裤缝,立正等待看守检查。瓦尔塔的内务规定极为严苛,“你们都曾是军人,我也要用军人的标准要求你们”,莱勒诺夫如是说。未经允许,囚犯不允许携带任何私人物品前往工作场合,也不能乱带东西回宿舍,早晚检查时一声令下,所有人双手平伸,手指张开,如果制服带口袋,那么口袋也要翻出来避免走私。毛毯折叠整齐后放在枕头下方,幸运的战俘将家人或是军官赠予的厚衣服或是围巾摆放在床脚,尽力显得有礼貌谦逊。对于是否允许囚犯持有私人物品,大多数军官持反对态度,日记,衣服,袜子,甚至是内裤和内衣都可能成为潜在的危险因素,但如果完全不允许囚犯有任何东西又未免有些过于残忍,于是我们只能做出退让,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如果没有太大危险性,比如食物,香烟,火柴,尖锐物品,而战俘本身又非常乖顺的话,我们就允许他们暂且保存。随着冬天的到来,能否拥有私人物品是一件非常重要的特权。它很大程度上决定轮到你去做露天苦力时,你会穿着棉袄,围巾,毛衣和羊毛长袜还是统一发放的裹脚布,木鞋和单薄的秋装。
第二遍铃声结束后还没有来得及归队的囚犯会被处罚,可能是几鞭子,罚站也可能是关禁闭,总之不是太严重。接着是检查和点名,应到几人,实到几人,几人因病休息,等等等等。有些看守会接着这个机会寻乐子,没收战俘的东西或是捏捏大腿和胳膊。第三遍铃声在五点半钟,生病的战俘会被带去医务室进行治疗,其余人则会被给予简单的早餐,通常是半片又硬又干,有些变味的面包和一杯热茶。老实说,比我小时候吃的好不少。露天劳动的战俘会吃得更好一些,有牛奶和燕麦,甚至幸运的话能吃到香肠。早餐结束,第四遍铃声在五点五十分,预示着早餐结束,囚犯小跑前进,各自站在工位上开始准备工作,要去附近采石场和农场工作的战俘或步行或坐车,在集合点站定,等待六点的最后一次铃声。
最后的铃声预示着一天工作正式开始。拉瑙卡六点还只是微亮,太阳升起,泛光灯逐渐熄灭。伴随着初升的朝阳,升旗台上的主旗手军官以敬礼和三声急促的口哨为信号,示意升旗仪式正式开始。旗帜缓缓升起,在寒风中猎猎搏动。战俘在看守的指挥下合唱歌曲,升瓦耳塔营旗的时候是瓦耳塔的营歌,升国旗的时候是米加斯的国歌,从“我们向你致敬,瓦耳塔,我们永远不愿和你分离”,到“我们感谢你,瓦耳塔,美丽的土地,教会我们对与错,我们谦逊而沉默,用心灵赞美你的恩典”,再到“自由的旗帜佑护她的孩子”,悠扬的音乐传递到上万平米的营地的每个角落,连居民区都能听到。强迫战俘吟唱这样的歌曲是件美丽又残忍的事儿,充满讽刺。歌词儿里有自由,家乡,荣誉和胜利,但战俘什么都没有。他们用米加斯语唱米加斯的歌曲,把痛苦和耻辱包装成糖果供我们享用。这些卡扎罗斯人有资格唱我们的国歌,将蓝底十字星称为他们的旗帜么?你怀着这样的疑惑去询问任何一个看守,她们都会告诉你这有什么大不了的,战俘们也只剩下这面旗帜了。他们从印有米加斯标志的餐盘和水杯里进食,睡在印有米加斯标志的被褥里,他们穿带有米加斯标志的囚服,证件上印着米加斯的字样,他们辛苦劳动的成果也被印上米加斯的标志销售到米加斯的每一个角落。他们的一切都是米加斯的,他们同样也是米加斯建筑的原材料。
他们在工作前后和睡前要各唱一次,把语言和韵律都深深打进脑子。不能迅速学会的囚犯会挨揍,记不清歌词儿的囚犯要关禁闭。歌词儿刚发下来的一周,囚犯们在劳动时都不住的默念背诵,在洗瓶子,钉鞋子的间歇哼唱巩固“哦,瓦耳塔,我们永远不愿与你分离”,“教会我们对与错”。有的囚犯甚至睡梦中都在喃喃自语“哦,瓦耳塔”。这是一种歌曲的诅咒,文字和旋律都在传递信息,神不知鬼不觉的催眠囚犯。这首歌儿并不难听,甚至可以说得上好听且朗朗上口,在男声合唱的烘托下尤其美妙。旋律改编自一首古老民歌,米加斯和卡扎罗斯都有以它原型的调子。卡扎罗斯人听到这段旋律的第一反应是家乡和深埋在记忆里的童年,还有作为人生活的过去,几乎注意不到歌词是如此残忍讽刺。他们的舌尖轻颤,肺腔在寒冷的空气里鼓动,即便不相信也不断用带着口音的,或低沉或柔和的声音重复,把谎言编织进韵律,催眠魔药合着音符吞下。这是米加斯的赞歌也是卡扎罗斯的挽歌。也许只是巧合,合唱安排的时间非常巧妙,吃饱早餐的感动,工作结束的放松和对睡眠的期待被融进歌曲,帮助囚犯消化这份谎言。值得一提的是,埃里希显然不是这首歌的受众---他在第一次听清合唱歌词时把早餐吐了精光。
七点钟的时候我们开始交接,值了夜班的士兵回去休息或上城里寻乐子,白班的士兵打着哈欠站岗。七点到八点军官也开始陆陆续续到岗,具体上班时间取决于部门:医院和军械部要早一些,保安局和监狱则可以拖拉到八点。当然如果你家住的太远或是有突发情况,也可以和上司协商。
战俘每天平均要工作十一个小时以上,上午是六点到一点一刻,中间有一刻钟休息时间,战俘会聚集在操场上跟随口哨声扭胯弯腰,抬手抬脚,稍作调整。我们倒是有一个囚犯食堂,但远远不够容纳所有人。为节省时间,大多数从事体力劳动和流水线工作的战俘在操场上按照营房领取午餐,通常是蔬菜汤,人造黄油,两片黑面包和一片肥肉。为了满足重体力劳动的需求,驻外工作的囚犯要吃的好得多。矿场的战俘有抹芥子酱的熏鱼三明治和加牛奶的热茶,在农场工作的由农场负责喂饱,通常是一大碗浓稠的黄油燕麦粥和油乎乎的豌豆派,运气好还能吃到地里剩下的蔬果。顾问在军官食堂里专门为他们划分的专区用餐,伙食和士兵差不多。下午的工作从两点到六点半,结束铃响,囚犯再次合唱,排队用分量比中餐更少的晚餐。每周一次,晚餐会多一份钙片和维生素片,这些廉价的东西足矣让囚犯们免于营养不良的折磨。晚餐后,工作量没达标的队伍被赶去加班儿,其余人排队抽签,抽中的服侍军官,没抽中的沐浴后稍作休息,小声交谈社交,等到九点,战俘回到各自床前,最后合唱一遍,准备入睡,保持绝对安静。
他们吃的不算太少,永远是可以工作但始终饥饿的状态。他们睡的也不算太少,但经年累月的反复劳作足矣消磨掉人的精神。普通战俘的折磨没有尽头,他们没有周末,没有休息,就连节假日瓦耳塔也会安排顾问监督工作进行。这些人唯一的娱乐就是收到外界寄来的包裹,而现在这件事儿也没那么容易了。囚犯每天的自由时间只剩下睡前的一个小时。其余的每时每刻,他们都被严格监管,保持沉默,连去洗手间都要打报告。和普通战俘相比,顾问的生活简直是天堂。他们住和单身公寓差不多的顾问宿舍,工作时间和军官相同,吃得又好又饱,不需要运动或是合唱。周日和节假日不用参与劳动,能相对随意的抽烟和休息。每周还有一份津贴,不多,但足以买过冬的衣服或是偶尔去镇上解馋,有的甚至会寄回卡扎罗斯救济家人。格略科想成为顾问,它是一种身份,一个保障,意味着你的劳动具有一定程度的不可替代性,政府认可你的价值,你比你的同胞更值得保护。顾问唯唯诺诺,前倨后恭,瓦耳塔的战俘则没有人样。他们全都呈现出瘦骨嶙峋的趋势,体型介于格略科和埃里希之间,眼睛凹陷,颧骨凸起,四肢细长,风一吹,衣服贴在胸膛,能看到骨头的轮廓。有首都来参观的军人感慨战俘都瘦的脱了相,少了些味道。这话确实没错,现在还没有被领走的战俘大概率这辈子都没什么机会了。他们苦气冲天,卑躬屈膝,发型衣着如出一辙,操着差不多的口音生硬的米加斯语,说话如孩童般坑坑巴巴,只有单词没有语法,军人味儿少了很多,完全是奴隶的模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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