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军人的秘密和战争的回忆(下) (2 / 9)

        我叹了口气,“帮我记住,约瑟夫。”

        卡季卡最近在瓦耳塔推行戒烟计划,要求我们几个军官做出带头表率作用。起初她希望我们一鼓作气,彻底停止抽烟。这个建议很快引起轩然大波。敏斯基支持卡季卡的建议。“看着你们这样糟蹋自己属于未来和国家的年轻身体,真叫人心碎。”他说这句话时故意避开了我的视线,好想“年轻的身体”这个词儿有别的意思。“我希望各位为自己的孩子和新一代的士兵们做出表率。”抱有私人恩怨,柳鲍芙和谢瓦尔德第一个表示反对,她们俩烟瘾大,瞬间戒烟简直要她们半条命。伊格洛夫,华西金,叶夫根尼这群年轻人紧随其后,罗列出抽烟的种种好处,比如可以帮助消化,在夜班期间维持清醒等等等。最终还得靠瓦耳塔名义上的指挥官莱勒诺夫中校协调,他显然是倾向于卡季卡的,建议我们循序渐进戒烟,第一月抽过去的四分之三,第二个月抽过去的二分之一,这样以此类推,慢慢改善。

        莱勒诺夫还没说完柳鲍芙就举起手要表示异议。他示意她稍等,神情疲惫不堪,那双锐利的眼睛如今已经开始下垂,竟然让这个曾从卡扎罗斯监狱里逃出来的男人显得有几分低眉顺目的慈祥。他老了,像一株疲劳衰败的树,看着就叫人难受。莱勒诺夫并不是简单的因为岁月流逝而显得苍老,有些更微妙的东西变了。我们都见过他意气风发的模样,像只棕熊一样站在卡车边帮我们接住政府统一发放的行囊。那时我们的头发因为虱子被剪的很短,有的几乎成了光头,难看又滑稽。我记得有个姑娘哭了,她本来有很漂亮的栗色麻花辫。“这下可好,我看上去像个长了头虱的疯子。”她边擦眼泪边塞子弹,指甲上还有一点未剥落的甲油。我能清晰的想起她的名字,马塔·耶利扎,会唱歌剧,声音很美,经常笑话我跑调。我和她并不熟悉,只知道她是跟着三个朋友一块儿来的罗斯奇亚卡扎罗斯混血,常常讲自己的父亲和祖父曾在埃尔多安的新年音乐会上担任指挥。她那天一直在说等战争结束后要做怎样怎样的发型,一点也没料到自己会在五天后的轰炸里失踪。

        莱勒诺夫抬起一只手,请柳鲍芙听他说。“你们爱抽烟,爱喝酒,爱玩儿,照理说我是不该管的。我很情愿看到你们这么快活地过日子,这么自由自在的活着。可到了我这个年纪,我总归要多想些东西。费拉托夫,你和我共事十年多了。我桌上还放着你来我们家过圣诞的合照。你,恩里希,塔玛拉,安雅,还有我的维卡,可现在只剩下我们俩了。费拉托夫,你们以孩子的身份要求我配合治疗,不要沉迷于痛苦和酒精,那我也以父亲的身份要求你们少抽些烟,少喝些酒,健康,快乐,多运动,多去看到世界上美好的爱,看到初升的晨曦而不是深夜的黑暗。如果你们累了,困了,就去休息,请一天假吧,去游泳,去划船,去吃要花掉几天工资的大餐,去看电影,去旅行,不要在瓦耳塔转悠。”

        他这番话说的我们非常心酸,莱勒诺夫是个老兵,最近我却觉得他是个老人了。可怜的费多尔·奥列格维奇·莱勒诺夫,送别了那么多那么多的人。他的工作实在说不上轻松,看着双眼像小鹿一样的年轻孩子被炮灰炸成碎片。年轻的士兵什么都不懂,又没有战争经验,你把他们送到哪儿,他们就在那里死去。他说他就像流水线上的工人,把伊万,尤莉娅,维克多利亚,叶夫根尼变成一串数字。战争机器的一端挤满青涩的少年,穿着沾满泥巴的胶鞋的工人,穿着皱巴巴的学生制服的高中生,嘴里叼着稻草的农民,还带着白头巾的见习修女。宣战,宣战,咔嚓,咔嚓,轰隆,轰隆,莱勒诺夫拉下手刹,履带运转,你,我,她和他被震的摇摇晃晃,还没等完全站稳就被送进庞然大物的机器通道。等烟雾散尽,从另一端出来的便是排列整齐,站得笔直的棕褐色小兵人。面目模糊,背着步枪,随着一声令下就开始冲锋。

        莱勒诺夫如今变得很悲观,对死去的人充满愧疚。他说这一切都不是我们的错,是他们那一代人辜负了我们,是他们那一代人把世界弄的乱七八糟,却要我们为此付出代价。他回忆起年轻时候满怀热血的青春,卡扎罗斯人,马旦斯克人,罗斯其亚人,帕罗亚人因为共同的革命理想齐聚一堂。他曾在国际联合会议上发言,和异国同志们一起登上卡扎罗斯的最高峰展望初升的太阳,发誓永不背叛。那些朋友如今都无影无踪,有的因莫须有的罪行被关进政治改造营,有的消失在战火中,有的妄图刺杀政客来终结战争被枭首示众,有的因为坚信和平主义拒绝入伍被活活打死在街头。即便活下来的人也像莱勒诺夫一样被磨损的失去了锋芒。他最近总是有些神神叨叨,满怀愧疚,他说他要忏悔,他撒了谎,他不该欺骗我们战争会让世界更好,他不该欺骗我们死亡是光荣的,他不该欺骗我们付出和奉献是有意义的。他成了个和平主义者,他过去最不理解的那群人。他以前说要战斗,战斗,要让自由的旗帜插满世界的每一个角落,现在却催促我们去看看爱和美好。

        谢瓦尔德并不同意莱勒诺夫的话,明确指出在她看来战争是无法避免的。

        “您是一位军国主义者么,谢瓦尔德中尉。”莱勒诺夫问。

        “不,我是一位抗争主义者。”

        “那是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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