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场闹剧(上) (1 / 16)
按照粗略估算,约阿希姆·恩斯特应该和埃里希年纪相仿,甚至可能更大一点,看上去却比埃里希要年轻许多。他四肢修长,高出华西金和戈伯夫足足小半个头,金发梳理的整整齐齐,浑身散发出昂贵金立水的味道。比起普通囚犯,恩斯特的衣服更挺括厚实,非常合身,过了一会儿我才分辨出那是被剥去标志和军衔的卡扎罗斯坦克军制服。他走路的模样十分引人注目,背挺得笔直,不紧不慢,步态端正平缓,若非手铐和脚镣,几乎看不出是在被押送。然而我太熟悉这种姿势了,埃里希被强奸完的第二天都是这幅德行,大腿和臀部因为撕裂的疼痛抽搐紧绷,如果想要保持尊严,不扶着墙弯着腿哆哆嗦嗦的挪动,就得慢慢行走,控制幅度,尽量减少下肢和腰部的动作。如果说两人有什么区别,大约是恩斯特走路要更轻快一点,考虑到他主要在前线作战,身体会比受过致命伤,以后方参谋为主的埃里希强壮些。恩斯特很苍白,眼睑都有点发蓝,好像眼球的颜色正随着每一次眨动缓缓渗进皮肤,金发比我在审判那天看到的更浅,整个人仿佛被晒褪色的广告插画。
他进门的一刹那所有人都停下了动作。帝国之剑就是有这样的魔力,如一团行走的漩涡,不费吹灰之力成为注意力的中心。无论是同胞还是敌人,无论是怀着敬意还是仇恨,人们的眼睛都将怀着强烈的情感注视他,无法移开目光。恩斯特优雅的保持着相同的力度和角度,让镣铐只发出难以避免的轻微窸窣,双手举起,目不斜视,从门口走向房间中央的卡季卡。
卡季卡站在木质刑架下,双手插在口袋里,脸上没有太多表情。她身边是一个穿着红色短骑装的中年女人,皮肤晒成麦色,没有带武装带,而是在腰上挎了一柄带着流苏的礼仪短刀,另一侧则是有弧度的猎刀,站姿和谢瓦尔德很像,双手搭在跨步,一条腿弯曲,脚微微外八,重心向后,下巴颏高傲的扬着,肩膀打开,俯视一切,举止姿态比起军人更像猎手。毛皮帽子下是长长的灰色辫子,一直垂到腰部,我就能看到它在马背上飞扬的模样。她比柳鲍芙矮,但更健壮,手指粗操厚实,松松的吊着马鞭,上半身把衣服绷的紧紧的,皮靴覆盖到小腿,在瘦削军医的衬托下活像一只母狮子。这个五官锐利如战士,身子曲线却叫人想起妈妈的女人是二级肃清突击部队的团长,瓦西里萨·”涅巴芭”·莫里波佳中校。在帕罗亚语里,“涅巴芭”直译为“不是女人”,过去的帕罗亚男人都这么叫他,不过我想现在应该没有多少人敢当面如此称呼她了。大家不太清楚莫利波佳和她的士兵们以前的故事,她们在战后取代了原本的胡萨轻骑兵的地位,隶属于保安局的直接武装力量,颜色鲜丽制服上挂满金灿灿的胸章绶带,永远骑着马走在检阅部队的最前方,短刀和鞍具伴随音乐骄傲的叮当作响。莱勒诺夫长官不喜欢莫利波佳,原因大概有三层。第一,作为和很多军校出身的保守派军人,他看不起红色交响乐团毫无道德可言的战斗方针,对保安局的内部审查部门深恶痛绝又胆战心惊,生怕哪天落到自己头上。第二,他一向不喜欢帕罗亚人,战争后期交接工作或部队联谊时总是一再强调“不准跟那些编辫子,头上带花和羽毛的女人眉来眼去”。莱勒诺夫反对帕罗亚人把那套万物有灵的多神教信仰带进部队,尽管他本人常常将“上帝保佑”挂在嘴边。第三,根据贝卡的猜测,莱勒诺夫有点怕莫利波佳。即便后者应该对他颇为赏识,时常夸赞他领导有方,每次会面结束后莱勒诺夫还是脸色难看的要命,以至于我们都曾猜测她是个凶狠刻薄的恶魔。
“好漂亮的制服哦,”贝卡看着莫利波佳,兴奋地用手肘顶了顶谢瓦尔德的腰,“你当初是不是也穿成这样过?”
“当然,你来我家,我穿给你看。”谢瓦尔德扬了扬眉毛,睫毛很长的眼睛像一只狡猾的狐狸,“恰尔洛夫也穿过,除了小了点,看上去就是个帕罗亚人的模样,你跟肯定合适。”她用小刀削下一块儿艳红色的有核水果挑给贝卡,“来,帕罗亚特产。”
“你干脆直接加入我们吧,”莫利波佳靠在桌子上看着两个小个子女兵打闹,笑眯眯地调侃,“我们就缺一个这么厉害的军械员。”
“你要把狱政司搬空?”柳鲍芙啧啧感叹,“看到一个兵就要带走,未免太贪心了吧。”
“慧眼识珠,柳碧嘉,好的领导不会放过任意一个好苗子,而这间屋子里全都是好苗子。迟早有一天,我得把你们都抢过来,叫费多尔大哭一场。”莫里波佳野心勃勃,半真半假的胡言乱语,刚转头问卡季卡,“多好啊!这不就是我们为之战斗的目标么?胜利的滋味!”
我挺喜欢听莫利波佳讲话,她思维非常敏捷,语速也因此相当的快,但总是带着股好脾气的笑意,真不明白为什么莱勒诺夫那么怕她。
经过我的时候恩斯特的视线在埃里希身上停留了片刻,他认出了埃里希,也认出了那寻求庇护的姿势里的怯懦和示弱,眼神在几秒内从疑惑到愤怒到鄙夷,最后冷漠的移开视线,嘴角挂着点嫌恶抽搐。埃里希羞惭的想低下头,我拽住发根往上拉,迫使他直视恩斯特,“怎么,见到你的同事不开心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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